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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能不寫?怎能不寫呀! 王瓊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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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能不寫?怎能不寫呀!
 
王瓊玲

我──
為甚麼會用三年的時間,寫出醞釀在心中二十年的故事──《一夜新娘》,我不停一遍一遍,自己問著自己……
  我出生在嘉義的梅山,梅山有十八個村落,散佈在在從海拔四十公尺到一千八百公尺的山區。從前,先民們挑著一根扁擔、兩個籮筐的農作物,到市集去賣錢;把賣到的錢,拿去買吃的、用的生活必需品,再翻山越嶺地挑回家去。就這樣,他們踩出了一條條縱橫交錯的「汗路」。所以:
  汗路──是梅山人流血流汗的謀生之路。
  汗路──也是梅山人情匯流的資訊網路。
  我的童年很豐富,因為,父親是梅山鄉親所尊崇的「公道伯」,村與村的紛爭、人與人的恩怨,常常在我家小小的客廳內被精采重演、被個別詢問、被深入分析,再被努力解決。
  所以,從小到大,我像看電影的觀眾,在各式各樣的劇情片中,被震撼、被教導、被感動著。
  但是,我的家境算是清貧的,爸爸是公務員,薪水常常拿去當公關花費,所以,我家的孩子一到了假日,都必須到工廠當廉價童工。不過,無論是在「筍乾工廠」、「醃梅工廠」、「柑橘包裝場」……小小的童工卻都玩得很快樂、聽得很過癮,因為一個個三姑姑、六婆婆都有說不完的故事,而且,那些故事都是──真人真事。
甚至,後來,為了要支付私立大學的龐大學費、生活費,寒暑假時,我就從台北返鄉,當起了車掌小姐,在顛顛簸簸的公車上,觀察上上下下的乘客,也直接或間接地體會了他們多變的人生。
  很幸運的,我又有一位很會說故事的老媽媽,她走過養女生涯的悲辛、嘗過戰亂與現實的生活折磨,今年已高齡九十二歲,仍然可以用最活靈活現的敘述,重現一齣齣山林野地的「汗路傳奇」。
  所以,我的小說《美人尖》、《駝背漢與花姑娘》中,都是卑卑微微的小人物,都是清水溪、寒水潭、大尖山、屈尺嶺等故鄉山水,都是在烈日下、泥地裡、汗路上,翻騰打滾、血汗淋漓的現實人生。
  十多年前,「公道伯」走了,我與姐姐帶著老媽媽去日本旅行,想轉移或減輕她的悲慟。在明治神社的蒼蒼大樹之下,一位日本老婦人與她聊了起來。天呀!那時我才發現媽媽的日語竟然那麼流利,流利到連導遊都佩服到五體投地。
  後來,在我的追問下,老媽媽才幽幽地說:「我本來就讀過三年的日本書呀!我還代表過嘉義郡,拿到全臺南州『國語』演講比賽的第二名。」
  真的,我哭了──
  在封閉又操勞的山中農家,讀書識字是她唯一可以伸向外界的觸角;在受盡凌虐的養女歲月中,她也只有從「國語演講比賽」的得獎獲勝,才可以得到些許的安慰與救贖。
  所以,雖然她念的是夜間民教班的「國語講習所」,但是,在一連串的村、鄉、郡、州的比賽當中,她打敗正規教育下、甚至是「國語家庭」出身的佼佼者,證明了自己的能力,也嘗試探索著改變命運的可能。
  但是,終戰了,日本被打敗,國民黨統治臺灣了……
  於是,我那青春正盛、日文流利的媽媽,又變回了文盲──漢文方塊字世界裡的新文盲。她的身分証上的教育程度欄,被標寫著「不識字」;在一連串「去日化」、「去台化」的嚴格政令下,她的親兒孫們,竟然真的以為她是文盲!
  後來,我藉著閒聊、藉著撒嬌,陪著老媽媽一步步走回她的青春年華,一件件、一樁樁的聆聽那日治時期、殖民歲月裡感人的愛、恨、情、仇。
  那些愛、恨、情、仇,真的是感人肺腑呀!怎忍心讓它隨風而逝?所以,我考據了史料、詢問了耆老、請教了專家,再用三年的時間,一字一句去描摩那一段青春光燦、現實多磨、又殘酷戰亂的人生物語。
  藉由撰寫《一夜新娘》,我也補償我的遺憾──我很愛父親,他卻是梅山人的「公道伯」,永遠為別人在忙。他從不知道,獨自在台北讀書、過活的小女兒,多需要他的資助、多乞求他的關愛。如今,藉由小說,一字一句的回溯先父的時代,讓我追趕上年輕的他,體會他所面對的亂離人世,知道他何以盡心盡力要為那些不識字的淳樸鄉親們主持所謂的公道,我也才釋放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幽幽怨懟。
  有一回,老媽媽拿出一件保存得很慎重、很完整的日本女性和服給我看。她告訴我:
「教我演講的木村老師,在日本投降之後,便完全沒有學校的薪水可領,還必須等候船期來接回日本去,那幾個月當中,他幾乎活不下去。這時候,我把所種的蕃薯園劃出一大塊送給他,要他儘管去挖來吃,吃剩下的,還可以拿到街上去賣。就這樣,他渡過了那最難挨的時刻。臨回日本前,他拿他妻子的和服來送給我,請我不棄嫌的收下,因為,那是很好的布料,將來我出嫁時,可以改成花洋裝,要不然,孩子生下來時,也可以裁製成尿布……」
  所以,我怎能不好好記錄下那段台灣人和日本人相處的點滴真情呢?
  還有,梅山鄉太平村的嚴清雅村長也告訴我:
「我父親被日本人徵兵下南洋,家中失去了經濟支柱,母親白天揹著一歲的小姊姊做工;四歲生病的二姊,就由七歲的大姐來照顧。一到黑夜,四個大小女人擁抱著一起哭,害怕再也見不到爸爸回家。二姐病得更重了,哭喊著要爸爸,甚至哭到瞎了、沒多久人也死了……媽媽在二姐死後,就再也不掉一滴淚,咬著牙,把整個家撐起來……」
  嚴村長今年快六十了,是身高一百八的壯漢,提到這段往事,竟然聲聲哽咽……所以,我怎能不記錄那一段軍國主義摧毀一個個家庭天倫的殘酷史實?
  在臺灣,很多人不解,老一輩受過日本人的殖民統治,為何卻往往「親日」?壯年的,受國民黨教育的,卻往往「仇日」?而年輕的一代,目炫神迷於日本的次文化,則又身不由己的「哈日」?
  親日、仇日、哈日,分切得那麼深、糾葛得那麼緊,我無法完全去釐清原因。
  我只想從人性的多重角度,從生活的真實層面,仔細重建那一段殖民歲月的場景,再把每一個角色都安排妥當,再讓他們血肉鮮活地呈現內在的掙扎、愛恨、慾求、理想……
  所以,我的小說,沒有大義凜然的民族主義、沒有視死如歸的英雄好漢、沒有小丑跳樑或殺人如草芥的日本人;更沒有一棋定江山、一柱擎天地的偉大情節……
  我的小說裡,只有一群卑微的小人物,他們必需面對殖民高壓統治、面對募兵制徵兵制、面對皇民化教育、面對傳統禮教、面對流言蜚語……所以,他們有時堅強、有時脆弱、有時果決、有時打混,把寬厚、欺蒙、仁慈、狠心、感恩、怨恨……全都混淆在一起了。而男女主角在亂世裡的戀愛,談得那麼真誠、那麼卑微,卻也被大時代的颶風連根拔起,刮蕩飄颺在無情又無理的戰爭中。
  但是,亂離的歲月中,還是有穩定的力量,那是來自土地的溫暖、來自人性的無邪……
  所以,我怎能不寫?
怎能不寫呀!







2021/6/25 15:58

admin 於 2021年06月25日 16:18:10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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